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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時報【祁立峰】

印象中本年度如拚《少年週刊》連載的其他三少四壯集作者，早談過「文學獎」這無心栽植卻竄長出油健康了異樣惡之華的體制。但你總覺得文學獎內外騰掀的話題，充滿了重層鏡像與隱喻。

這引譬來自學妹最近迷上的對岸選秀節目「蒙面歌王」。眾所周知，崛起強國人才濟濟，將發跡於我島的超級星光大道出新推陳，從超級女聲到中國好聲音等海選，從素人PK麻雀作鳳凰、到而今知名歌手也得執戟披甲，御駕親征，還有那些略嫌浮誇的導師與職業觀眾，讓一場場選秀節目確實創造收視。

蒙面歌王的玩法是這樣──早已成名江湖響噹噹的實力派歌姬唱將，全給蒙頭蓋臉，聲腔技法假鳳虛凰。此時偶像們原本的風格技藝，或仰仗後製混音和利基鐵粉的夢幻點閱追蹤數，一瞬光環盡失，砍掉重練。就像名嘴踏上了鄉民搞的匿名論壇，才離了舒適圈，刀劍無眼全招呼過來。至人無己，聖人無名，蒙面不一定是加菲貓，但得全憑硬底子真實力。那麼這一瞎攪和，最後到底誰能站在這霓虹管舞台前一個人的武林稱霸？

你陪學妹看幾集才發現，這選秀賽像極了文學獎體制之本身。說起來氣之清濁有體顯然有別，作家總有獨門的路數手筆。但文章無第一，加上文人相輕或相互標榜的陋習，譽之太深或推之過重的作品從來沒少過。只要仍買書閱報的讀者，總有過幾次看到書評書腰推薦序上，閃燦燦豔晃晃的題辭，忍不住買來撕了膠膜，翻開才一瞅就發現誤踏爛品糞作不忍卒讀。

何況臉書時代無夢時代，網紅作家的粉絲專頁裡，不確切是從眾效應還是幽靈帳號的大規模騙讚。數以千萬計的粉絲留言等同就是正能量正指標，誤以為「大家都推讚，怎麼會難看」，終成了童話裡那件不能戳摸不容質疑的裸族國王新衣。但文學獎可不然，眾寫手將作品悄悄藏在磁碟文件匣深處，截止日沙漏倒數，鬼鬼祟祟將作品一式幾份地彌封起來，如暗鼠似的投遞出去，接著像掖著國王長出驢耳朵卻只能告訴樹洞的祕密，靜候著它有朝一日花果綻放。

當然，大小文學獎浮銷濫辦，獎金獵人，得獎體，偽造的身世與情感，簡直就像文學史介紹過的，某朝代瀕臨僵化的文類，模擬期以至衰亡期。但即便我們講了再多關於文學獎或文化局的壞話，再怎麼宣稱這年頭文學獎衰頹，再不具文壇入場券功能，再怎麼嚷嚷讀者末世，文學黃昏，投稿者仍絡繹而來，寄出熱燙燙的影印紙，期待著名單揭曉一刻。

所以每當誰批評獎金獵取者、謔之曰獎棍獎咖，我總覺得苛之過重。從更後設來說，他們搞不好才是真正反文學獎體制者，以肉身作為道場，以帳戶兌領獎金，以行動藝術證明文學獎制度之歪斜與荒謬。評審再怎麼對蒙面獵人的風格嫻熟，他們就是能別構一體，投出分明迎合審查美學卻又難以辨識的得獎神作。

從客觀、公正、匿名的指標檢視，文學獎恐怕仍是最純粹的文字鬥技。不因內外而避親仇，不因人事而舉廢言，一篇作品被剝掉封面書腰推薦序，絲襪套頭般站上殘酷舞台。它可能是一篇制式的得獎體，至少不大容易是粗製濫造的劣作。雖不情願但你也能說，感恩文學獎，讚嘆文學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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